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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罗《从冥界带走欧里狄克的俄耳浦斯》
——————莫罗《伤悼俄耳浦斯》
俄耳浦斯(Orpheus)的故事为大部分日本人所熟知,原因在于日本的古代神话著作《古事记》中有一个与此非常类似的故事—
勤于创建国家的伊邪那岐和伊邪那美生下了许多神明。由于在分娩火神迦具土(Gagutsuchi)时被火烧伤,女神伊邪那美撒手人寰。无法接受爱人之死的伊邪那岐为了寻回妻子,只身来到位于地下的黄泉之国。虽然他被要求不许睁眼看,却还是忍不住窥视了冥府,并且看到了妻子浑身爬满蛆虫的丑陋模样。伊邪那岐大吃一惊,头也不回地逃走了。深感羞辱、怒火中烧的伊邪那美虽然紧追其后,但男神伊邪那岐最终还是摆脱了妻子的追踪,回到了生者的国度。并且为了防止有人再次穿越生死边界,伊邪那岐还搬来巨石封住了黄泉之国的出入口。
那么这个故事又是如何在希腊神话中开花的呢?
色雷斯的诗人俄耳浦斯被认为是太阳神阿波罗在人间的私生子,是一位弹奏竖琴的高手,琴艺精妙绝伦。只要他弹起竖琴,不仅是人和野兽,就连树木、岩石也会沉醉其中。俄耳浦斯的爱妻欧里狄克(Eurydice)被毒蛇咬伤不幸去世,因为冥王哈迪斯也是俄耳浦斯的忠实粉丝,所以特别网开一面,同意将已经离开人世的亡妻还给他。不过,哈迪斯向诗人提出了要求:在离开冥界之前,绝不能回头去看欧里狄克。急于带回妻子的俄耳浦斯满口答应了冥王的要求。然而,在经历了漫长艰险的旅途,眼看就要离开冥界回到人间时,俄耳浦斯的心中忽然被一种不安感笼罩:如果妻子没有跟上来,那该怎么办?在内心无比惶惑的情况下,俄耳浦斯忍不住回头张望。就在刹那间,欧里狄克被死亡的力量拖回了阴间,再也无法脱身……
连死亡都能穿越的深切爱意,却在“不能看”这句直指人性弱点的心理魔咒前彻底崩盘了。不过这也很合乎常情。一方面,生与死是必须彻底区分的两极。而另一方面,所谓“不能看”这类的禁忌,似乎根本就是为了被人打破才存在的,相近的例子简直不胜枚举,例如鹤的报恩、蓝胡子,又或是潘多拉的魔盒、罗得的妻子[16]等等。
比起绘画,俄耳浦斯的神话故事更多地出现在音乐作品中。由于这个故事是以俄耳浦斯的视点来讲述的,所以我们与他本人一样,无法确认欧里狄克是否真的跟在身后,从而心生疑惑。这种无法一览全局、只能获取部分线索的惊悚故事,的确比较容易在文学及音乐领域出彩,却难以通过绘画表现出来。
柯罗的《从冥界带走欧里狄克的俄耳浦斯》是一幅挑战难题的野心之作,但也给人一种异样感,大概是因为画中头戴月桂冠的俄耳浦斯一面高举竖琴,一面意气风发地牵着妻子的手的缘故。如果像画中一样紧紧握着对方的手,那也没有必要回头确认她是否跟在身后了吧。
可能比起丈夫夺回妻子的场面,画家更想借由神话题材来描绘超凡脱俗的景致吧。画中的沼泽和树林笼罩在柯罗最具代表性的轻雾之中,乍看之下静谧而优美,仿佛真实的风景写生。不过仔细看去,就会发现在背景的林木之间,许多似乎立刻就会消失不见的亡者们像一片淡淡的影子般蠢动着。这种不同寻常的寂静中毫无生气,只带着黏着的厚重感,而欧里狄克也像个丧失了灵魂的玩偶,没有喜悦也不知忧伤,只是一味被丈夫拉着往前走而已。
卡米耶·柯罗
《从冥界带走欧里狄克的俄耳浦斯》
1861年,油画,112cm×137cm
休斯敦美术博物馆藏(美国)
在柯罗这幅让人甚感阴森的作品问世四年后,莫罗(同样是法国画家,连名字都相似。不过画风却完全不一样)推出了极具独创性的《伤悼俄耳浦斯》。
纵长的画面中,背景是嶙峋陡峭的石山,让人不禁联想起达·芬奇的系列绘画,而人物形象则富含着甜美的诗情画意。一位优雅的女性身穿精致的异国风格服装,像怀抱婴儿般抱着一把竖琴,在这把拥有两个红色桁架的华美乐器上,安放着一颗五官俊朗却已血色尽失的年轻男子的头颅。这就是俄耳浦斯吧。那么这位带着圣母马利亚般慈爱气场的女子究竟是谁呢?
为了防止自己的作品像象征派的诗歌一样难以理解、妨碍鉴赏,在这幅作品进行沙龙展览时,莫罗亲自附上了解说词:
“随赫布鲁斯河漂流而来,被河水冲上色雷斯地域的俄耳浦斯的头颅和竖琴,被色雷斯的少女郑重地拾起。”
其实俄耳浦斯在离开冥界后,还有一段不为人所知的悲催经历—
两度失去爱妻的俄耳浦斯从冥界归来后就一蹶不振,终日悲叹不止,再也不让任何女性接近自己。在色雷斯侍奉酒神巴克斯的巫女们爱慕英俊的诗人,却无法获得他的青睐。巫女们在盛怒之下用乱石砸死了俄耳浦斯,并在狂乱状态下将他碎尸,头颅和竖琴被扔进了赫布鲁斯河。俄耳浦斯的头颅一边唱着歌一边顺流而下,竖琴也继续为主人和音伴奏。漂流到岸边后,头颅被埋葬起来(据说仍然能听到歌声从地下传来),而竖琴被宙斯或阿波罗升为星座(天琴座)。
莫罗所描绘的是这个故事的最后一部分。他也通过俄耳浦斯被砍下的头颅表现了自己的奇思妙想。
“被砍下的头颅”是19世纪末美术界的一大潮流。经典的创作题材有:友第德砍下何乐弗尼的头、莎乐美砍下约翰的头[17]、大卫砍下歌利亚的头[18]等等。莫罗的这幅作品问世后,俄耳浦斯的头颅也光荣地登上了砍头名人榜,成为美术界的新宠儿。
死后仍然歌声不断,这自然意指艺术的永恒性。画家有意在作品中传达这样的信息:即使俄耳浦斯的肉体被毁灭,但他的艺术却永垂不朽。另外,在原本的神话故事中仅仅打了个酱油的色雷斯少女,到了莫罗笔下一跃成为女主角,这是旨在赞颂能够理解伟大艺术的人。
居斯塔夫·莫罗
《伤悼俄耳浦斯》
1865年,油画,155cm×100cm
奥赛博物馆藏(法国)
画中少女背后有一株矮小的柠檬树,这是悲叹的象征。
从画中可以听到音乐。远处石山上的一位牧羊人,正吹着笛子与眼前的头颅、竖琴合奏着。
少女脚边的右下角有两只乌龟。这是考虑到过去竖琴的共鸣箱是龟甲制成的这一渊源,还是在暗示《利未记》[19]呢?在《利未记》中记载了一则有罪的女人为了得到宽恕,将两只乌龟作为赎罪的贡品献给祭司的故事。画中的这两只乌龟,是不是那些将俄耳浦斯大卸八块的女人们获得宽恕的证明呢?
因为这些富含知识性的主题解说、独特的色彩表现手法,以及画作本身的优美典雅,《伤悼俄耳甫斯》成为莫罗的代表作。不过令人遗憾的是,这幅作品存在着严重的瑕疵,这在作品发表时就一直被指出:画中少女的左腿腿盖以下部分明显过短,整体欠缺平衡感。莫罗在其他作品中也偶尔会出现人体比例稍不协调的问题,如果这与风格主义绘画[20]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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