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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沼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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乎触到他的睫毛,温存地、象哄孩子似地轻声对他说:
“暖,你伤心什么呀?你于吗要这么难受?……是舍不得那匹马吗?他们不是又给你弄了一匹吗,一匹性子挺温和的马。……来吧,别难受啦,亲爱的,别哭啦,你来看看我捡来的这个小狗,你瞧,这狗息子多好玩!”说着,她就翻开外套的衣领,让他看那只耷拉着耳朵的瞌睡的小狗。她是那样真情流露,仿佛不仅是她的声音,连她的整个身心都在隅隅低语,吐诉着她的满腔热爱。
“啮一吻,小东西!”莫罗兹卡带着醉意温柔他说,一边还去拧它的耳朵。“你是在哪里捡来的?……坏东西,你还想咬人哪……”
“是啊,这样才对啊!……走吧,亲爱的……”
她总算搀他站了起来,就这样,一边规劝他不要去胡思乱想,一边领他往住处走去。他已经不再倔强,并且相信她了。
一路上他一次也没有向她提起密契克,她对他也是绝口不提,仿佛他们中间根本没有夹进过密契克这个人。过了一会,莫罗兹卡变得没精打采,连口也不开:他显然是清醒了。
他们就这样走到杜鲍夫住的那所小屋前面。
莫罗兹卡抓住梯瞪,要爬上干草房,可是两条腿不听使唤。
“耍帮忙吗?”瓦丽亚问。
“不用,我自己来、笨蛋!”他粗暴地、窘迫地回答说。
“好吧,那末再见了……”
他放开梯子,愕然地望了望她:“为什么‘再见’?”
“就是这样,”她笑了起来,笑得勉强而忧伤。
他突然闭她迈了一步,笨拙地抱住她,把自己的不善于温存的面颊贴着她的脸。她觉得,他是想吻她,他也的确是有这个意思,但是他不好意思这样做,因为矿上的小伙子们只是跟姑娘们乱摘,很少跟她们温存。自从他们共同生活以来,他总共只吻过她一次:那是在他们结婚的那一天,当时他喝得烂醉,旁边的人们大喊着“苦啊!”①
【①俄罗斯风俗,举行婚宴时来宾举杯喊“苦啊!”,新郎就要与新娘亲吻。-一译者注。】
“……这又算收场了,一切又都是老样子,好象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似的,”莫罗兹卡得到满足,靠着瓦丽亚的肩膀蜷着身子睡着了,这时候她怀着苦闷和忧伤这样想道。“又要走老路,还是那艰苦乏味的生活--而且弄来弄去还是老一套……但是,我的天哪,这里面的乐趣是多么少啊!”
她翻了个身,背对着莫罗兹卡,日上限,蜷起腿,可是怎么也睡不着。……远远地,从村后的黄泥河子乡大路开始的地方,也就是有呐兵站岗的地方,传来三声信号枪声。……瓦丽亚叫醒了莫罗兹卡,--他刚抬起头发蓬乱的脑袋,村后又响起哨兵的别旦枪声,而且好象还礼似的,马上就有连珠似的机枪声,狼嗥般地嗒嗒地响了起来,划破了夜的黑暗和寂静……
莫罗兹卡不高兴地挥了挥手,跟着瓦丽亚从干草房爬下来。雨已经停了,但是风刮得更有劲,什么地方的百叶窗在砰砰地响,潮湿的黄叶在黑暗中飞舞。各个农舍里部点起了灯。侦夜人一面喊一面沿街跑过去,挨家挨户地敲门。
莫罗兹卡好不容易走到马棚里,牵出他的“犹大”,在这几分钟里,他昨天的一切遭遇重又涌上心头。一想起破打死的眼睛象玻璃球的米什卡,他的心就紧缩起来,接着,他又怀着极端厌恶和恐怖的心情突然想起昨天自己的全部丑态:他喝得醉醺醺的满街乱晃,所有的人都看见了他这个喝醉了酒的游击队员,全村都听见他在大唱淫荡的小调。跟他一块的是他的对头密契克,--他们俩很亲热地一块游逛,而他,莫罗兹卡,还发誓说自己爱他,请他宽恕--请他宽恕哪一桩呢?为了什么呢?……现在他感到自己的这些举动简直是虚伪可恨。莱奋生会怎么说?而且,老实说,这样创作非为之后,还有什么脸看见冈恰连柯呢?
他的伙伴大部分已经给马备上鞍子,把马牵出大门,他却不是短了这样,就是少了那样:鞍子上没有肚带,步枪还在冈恰连柯的小屋里。
“季摩菲,好朋友,救救我吧!”他看见杜鲍夫在院子里跑过去,就用哀诉的、几乎要哭出来的声音央告说:“把那根备用肚带给我吧我看见过你有的……”
“什么?!”杜鲍夫怒吼起来。“你刚才到哪儿去啦?!”他发疯似地把马推开,吓得马匹都竖立起来,他一边破口人骂,一边走到自己的马跟前去取肚带。“拿去!……”他气愤他说,过了一会他走到莫罗兹卡跟前,猛地用肚带使劲朝他背上抽了一下。
“当然罗,他现在可以打我,我这是活该,”莫罗兹卡心里想,连嘴也不回,因为他并不感到疼痛。但是他觉得这个世界似乎格外阴暗了。他觉得,无论是黑暗中这些僻孵啪啪的枪声,是这片黑暗,还是在村外等待着他的命运,似乎都是对他一生所作所为的天公地道的惩罚。
在各排集合和整队的当儿,射击声已经到了河边,形成了半圆形;炸弹发射炮呜呜地响起来,好象一条条灿然发光的鱼叮叮当当地响着,在村子上空飞舞。巴克拉诺夫穿着外套,束上腰带,手里拿着手枪向大门口跑去,嘴里喊着:“下马!……排成一横队!……你留二十来人守在马旁边,”他对杜鲍夫说。
“跟我来!跑啊!……”几分钟后,他喊了一声,便向黑暗中冲去;散兵线跟着他跑上去,边跑边掩上外套,解开子弹带。
他们在半路上遇到逃跑的哨兵。
“敌人的人马多得数都数不清!”哨兵们惊慌失措,连连摆动着两手叫道。
大炮齐声轰呜;炮弹在村子当中爆炸,有一刹那工夫把一小片天空、倾斜的钟楼和牧师家的露水晶莹发亮的园子照得雪亮。亮过之后,天空显得格外黑暗了。现在炮弹是连续爆炸,中间隔着一定的短暂的间歇。村边的什么地方升起一片火光,大概是草堆或是房子起了火。
巴克拉诺夫的任务是去阻挡敌人,让莱奋生能够把分散在全村的部队集合起来。可是他带着一排人还没有跑到牧场那边,就在炸弹爆炸的亮光中看见敌人的散兵线迎面跑了过来。根据射击的方向和子弹的咆哨声,他知道敌人是从左翼,从河那边包围了他们,大概马上就要从那一头攻进村子。
这一排人一边开始还击,一边斜着向右角退却,分做一批一批地在小巷里、园子里和菜园里转弯抹角地跑着。巴克拉诺夫凝神细听河边对射的声音,对射正在向中央转移,可见那一边已经被敌人占领了。突然间,大道那边有一支敌人的骑兵喊声连天地疾驰而过,一片黑压压的、数不清的人头和马头,象雪崩似的在街上奔流过去。
巴克拉诺夫已经顾不得阻挡敌人,带着损失了十余人的排,顺着一块未被占领的楔形地带向树林那边飞跑。差不多快到最后一排农舍所在的山坡边上,他们才碰上莱奋生带领的部队在等候他们。部队的人数显著地减少了。
“他们来啦,”莱奋生松了口气说。“赶快上马!”
他们上了马,用全速奔向低地里那片黑的树林。他们显然是被敌人发觉了--枪在背后瞠呛地响起来,转眼之间,铅弹在黑夜里象一群花蜂似的也在头顶上嗡嗡叫起来了。叮叮当当作响的火鱼又在天空跳跃。它们展开灿然发光的尾巴从高空倒栽下来,带着刺耳的噬噬声扎进马蹄旁边的土地里。马匹吓得往旁边跳,朝天张开冒出热气的血盆大嘴,象婆娘们那样大叫着,部队撇下在后面蠕动的人体,又紧招在一起。
莱奋生频频回顾,看见村子上空火光烛天,整条街都着了火。借着这片火花,可以看到有许多面孔被火光映红,黑魈魈的人形在乱跑,有的零零落落,有的三五成群。
他旁边的斯塔欣斯基忽然落了马,但是一只脚还钩住脚蹬,被马拖着跑了几秒钟才跌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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