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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麦杰里察的侦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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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高声叫喊着。尖厉短促的枪声跟在后面嗒嗒地响了起来。
麦杰里察弄丢了帽子,在灌木丛中乱冲乱闯,摸不出去,但是人声已经在前面什么地方大喊大叫,街上也传来了恶狗的吠声。
“他就在那儿,抓住他!”有一个人大喊一声,伸出一条胳膊朝麦杰里察扑过来。一颗子弹咝的一声一耳朵边擦过。麦杰里察也开了一枪。朝他扑过来的那人就一个踉跄跌倒了。
“吹牛,你是捉不住我的……”麦杰里察得意他说,的确,直到最后一分钟他都不相信他们能制服他。
但是冷不防有一个身子笨重的大个子从背后扑了过来,把他压在身底下。麦杰里察试图挣出一只手杀,但是脑袋上根狠地挨了一下,人就昏了……
接着,大家就轮流地打他,他尽管昏迷,但还是能感觉到自己身上挨了一下又一下……
部队驻扎的那个低洼地里昏暗而潮湿,但是太阳已经从黄泥河子后面橙黄色的缝隙里露了出来,在原始森林上空,便开始了散发着秋天的霉味的一天。
在马匹旁边蜷着身子打盹的值班人,在睡梦中听到一个单调的声音一个劲儿地在响、好象是远处传来的机枪声,吓得他抓住步枪,跳了起来。其实那是啄木鸟在河畔上一株老赤杨树上啄得梆梆地响。值夜人骂了一声,裹着破破烂烂的军大衣,冷得瑟缩着走到空地上去。再没有别人醒来:人们昏昏沉沉、混混饨饨地睡着,不再抱有希望;又饿又累的人们,知道起来也没有什么指望的时候,就是这样睡的。
“排长还不来……一定是大吃了一顿,不知倒在谁家的小屋里睡大觉去了,可是大伙都在这里饿着肚子呢,”值夜人心里想。平时他钦佩麦杰里察,并且以他为骄傲,其程度并不在别人之下。这时他却认为,麦杰里察是个相当坏的家伙,不该让他当排长。他马上觉得,当别人象麦杰里察之流在享尽人间乐趣的时候,他是不甘心在这儿的原始森林里吃苦受罪的。但是没有充分理由他又不敢去惊动莱奋生,便去把巴克拉诺夫叫醒。
“怎么?……没有来?……”巴克拉诺夫慌张起来,莫名其妙地瞪着惺他的睡眼。“怎么没有回来?!”他虽然没有醒透,但是已经明白说的是什么事,因此大为吃惊,猛地叫了起来。“老兄,你别说啦,这是不可能的……啊,是有问题!喂,把莱奋生叫醒。”他跳了起来,动作迅速地束紧了皮带,深锁着两条睡乱了的眉毛,立刻变得态度严厉,沉默寡言了。
莱奋生虽然睡得很熟,一听到自己的姓,马上就睁开眼睛坐了起来。他瞅了瞅值夜人和巴克拉诺夫,就明白麦杰里察没有回来,可是部队早就应该出发了。在最初一瞬,他觉得浑身酸痛,四肢无力,恨不得用外套蒙起头来,忘掉麦杰里察和自己的病痛,再睡它一觉。可是在同一瞬间,他已经跪着在打铺盖卷,一边用冷淡枯燥的语调答复巴克拉诺夫的不安的诘问:
“这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我本来就是这么想的。……我们在路上自然会碰到他。”
“万一碰不到呢?”
“万一碰不到吗?……喂,你有没有多余的铺盖绳?”
“起来,起来,你们这些母马!咱们要进村啦。”值夜人一边喊,一边用脚去把熟睡的人们踢醒。从草棵里抬起了游击队员们的头发蓬乱的脑袋,值夜人背后就飞来了第一批因为没有醒透而没有想好的臭骂,--在日子好过的时候,杜鲍夫称这种叫骂是“早场戏”。
“大伙都是一肚子的怨气,”巴克拉诺夫沉思他说。“肚子饿……”
“那未你呢?”莱奋生问。
“我一有什么?……我根本没有问题。”巴克拉诺夫皱起眉头。“你能挺得住的,我也能,这你好象不知道似的……”
“不,我是知道的,”莱奋生带着非常温柔和蔼的神情说,巴克拉诺夫不由把他仔细打量了一下,好象是第一次看见他。
“老兄,你可瘦了,”他怀着突如其来的怜惜说。“只剩了一把大胡子。换了我……”
“我们还是去洗脸吧,”莱奋生抱歉似地、忧郁地笑了一笑,打断了他。
他们走到河边。巴克拉诺夫把两件衬衫一齐脱掉,就大洗起来。看来他并不怕水冷,他的身子强壮结实,皮肤黝黑,好象是铸成的;他的头圆而好看,象小娃娃的头,他洗头的动作也是天真稚气的用一只手舀着水向下淋,用另一只手搓。
“昨天我讲了一大套,还答应了一件事,现在想起来似乎不太好,”莱奋生怀着不快的心情模糊地想起昨天他和密契克的谈话以及自己跟这次谈话有关的一些想法,忽然这样想道。这倒不是因为此刻他认为这些想法不对,也就是说,它们未能表达出他实际的思想情况,不,他认为,这些想法是相当正确、聪明而有意思的,但是他此刻回想起来,还是体验到一种模糊的不满,“是的,我答应另外给他一匹马。……可是难道这会有什么不妥当吗?不,即使今天我还是要这样做--可见,这里面没有问题。……那么,问题究竟出在哪里呢?……问题就在……”
“你怎么不洗?”巴克拉诺夫问,他已经冲洗完毕,正用脏毛巾把身上擦得发红。“水很冷。真好。”
“……问题就在于我病了,控制自己的力量一天不如一天,”莱奋生向水边走下去的时候,这样想道。
洗了脸,束好皮带,胯骨上感到挎惯了的毛瑟枪的重量之后,他觉得一夜过来总算解了些疲乏。
“麦杰里察不知出了什么事?”现在他一心一意只想这件事。
莱奋生再也无法想象,麦杰里察已经不能动弹,而且已经不在人世。他一向总感到,这个人对他有一股说不出来的吸引力,而且不止一次地发觉,他喜欢同麦杰里察骑着马并排走,喜欢跟他交谈,或者只是看着他。他喜欢麦杰里察,并非因为他具有什么卓越的、能为大家做好事的优点;要说这种优点。在麦杰里察身上是有限的,倒是莱奋生自己身上要多得多;他喜欢麦杰里察,是为了他那与众不同的矫健的体格,他身上那股象不竭的源泉迸射出来的租旷的生命力,这是他莱奋生深感不足的。他只要在面前看到麦杰里察那敏捷的、随时准备行动的身姿,或是知道麦杰里察就在旁边的时候,他不由得就会忘掉自己的屠弱,觉得自己也能象麦杰里察那样地健壮和不知疲倦。他甚至因为指挥着这样的人而暗暗感到自豪。
麦杰里察会落到敌人手里的这种想法,尽管在莱奋生心里愈来愈是增强,但是在别人却是难以置信。疲惫不堪的游击队员们,个个都惴惴不安地拼命要驱除头脑里这种最坏的想法,因为它只会带来不幸和苦难,因而显然是绝对不可能的。相反地,值夜人的估计排长“一定是大吃了一顿,在什么地方的小屋里睡大觉”,尽管这一点不象办事迅速认真的麦杰里察的为人,却得到越来越多的附和。好多人公然埋怨麦杰里察做事太“卑鄙和不自觉”,不厌其烦地一再要求莱奋生立即出发,前去迎他。因此,等莱奋生特别仔细髦处理了全部日常工作(包括给密契克换了马)。最后下令出发的时候,部队里简直是欢天喜地,仿佛有了这道命令,一切的不幸和苦难都真的结束了似的。
他们骑着马走了一个小时又一个小时,可是小路上却始终不见额上挂着一络雄赳赳、乌油油的头发的排长出现,他们又走了这样一段路,还是不见排长的影踪。这时候,不单是莱奋生,就连那些十分嫉妒麦杰里察、对他百般诽谤的人们,也开始怀疑,他这次出去侦察是否能安然无恙地回来了。
队伍在严峻的肃静中走到了原始森林的边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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