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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三个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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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为自己生命的担心已经不妨碍他为别人的生命作出妥善安排的地步。也是在这第二阶段,他才获得了驾驭事件的可能,他驾驭得愈是全面和成功,他就愈能清楚正确地摸索得出事件的真正进程以及各种力量和人的因素在事件中的相互关系。
可是此刻他又体验到强烈的激动,他觉得,这大概跟他目前新的处境,跟他关于自己以及关于麦杰里察之死的种种想法有关。
等分布在灌木丛中的散兵线爬过来的时候,他总算控制住自己:他那动作沉着准确、精神集中的矮小身形出现在人们面前的时候,人们仍旧把他看做是万无一失的计谋的化身,他们由于习惯和内在的必需对他总是信任的。
骑兵连已经非常逼近,可以听到马蹄声和骑者的低语声,有些人的脸都可以分辨得出了。莱奋生看到了他们的神清--特别是刚跑到前面的一个漂亮的胖军官的神情,那人嘴里叼着烟斗,骑在马上似乎摇摇欲坠。
“这家伙大概是个野兽,”莱奋生定睛望着他,暗忖道,他不由地把通常赋予敌人的全部最恶劣的品质都加在这个漂亮军官身上。“可是我的心跳得多么厉害啊!……是不是已经应该开枪了呢?开吗?……不,等他们到了掉了树皮的白桦旁边再放。……可是他为什么骑在马上那样摇摇晃晃?……这实在不象……”
“全一排”在骑兵连刚到树皮剥落的白烨树旁的那一刹那,他突然用尖细拖长的声音叫起来。“放!……”
漂亮军官听到他喊出的第一个字音,愕然抬起了头。但就在这一刹那,他头上的军帽飞落了,脸上也露出惊惶万状和一筹莫展的神情。
“放!……”莱奋生又喊了一声,他自己也瞄准漂亮军官开了一枪。
骑兵连一时秩序大乱;好多人跌倒在地上,可是漂亮军官仍旧骑在马上,他的马龈牙咧嘴,直往后退。在这几秒钟里,人们张皇失措,马匹用后腿竖立,在枪声中人喊马嘶,乱做一团。后来从这团混乱中冲出一个头戴黑色高顶皮帽、身披斗篷的单身骑者,他一手紧张地勒住马,一手挥舞军刀,在骑兵连前面跳跃起来。别人显然并不服从他的命令,有的已经快马加鞭,逃跑了;整个骑兵连也都跟着他们逃命去了。游击队员们从地上一跃而起,其中最性急的追上前去,一边跑一边开枪。
“备马!……”菜奋生喊道。”巴克拉诺夫,过来!……各自上马!……”
巴克拉诺夫满脸杀气,在马上挺身直立,一只往下甩的手里拿着一把象云母般发亮的军刀,从旁边冲出去;麦杰里察的一排人都拿着枪,呐喊着,铿铿作响地跟在他后面冲上前去。
转眼之间,整个部队都跟着他们疾驰。
密契克被总的潮流席卷着,也在这股排山倒海的奔流的中心奔驰。他不仅没有感到恐怖,甚至丧失了他一向要冷眼旁观自己的思想和行动、并且加以评论的特点。他只看见前面一个熟悉的背影和额上挂着一络头发的脑袋,只觉得尼夫卡是不会落后的,敌人是在逃命,便随着大伙拼命要赶上敌人,不要落在熟悉的背影后面。
哥萨克骑兵连逃进了一个小白桦林子。不多一会,从那里就射出了连续不断的枪弹,但是部队仍旧穷追不舍,非但没有减低速度,反而因为敌人开枪而格外激昂兴奋。
在密契克前面疾驰的那匹鬃毛蓬松的公马,忽然一头扎在地上,额上挂着一络头发的那个熟悉的背影,就张开胳膊,向前扑了出去。密契克跟别人一同绕过那个在地上抽搐的黑色庞然大物,向前驰去。
看不到熟悉的背影之后,密契克的眼睛就牢牢盯住迅速朝他冲过来的一座小树林。……有一个骑着黑马、留着大胡子的矮小的身形,一边叫喊,一边用军刀指示着,在他眼前一跃而过。……几个和他并肩疾驰的人,猛然折向左方,密契克不明白是怎么回事,还是朝原来的方向驰去,结果一直冲进了小树林,被秃枝划破了脸,险些冲到树干上把脑袋撞开花。他好不容易才把发疯似地在灌木丛中乱窜的尼夫卡勒住。
在这个白桦林的柔和的静溢中,在金色的叶丛和乱草里……只有他一个人。
在这同一瞬间,他又觉得,小树林里仿佛挤满了哥萨克。他甚至惊呼了一声,没命地往回奔,也顾不得带有尖刺的树枝抽打着他的脸……
等他又跑到田野上,部队已经不在。离他大约二百步的地方,躺着一匹死马,鞍子歪在一旁。旁边有一个人神情绝望,双臂把膝盖紧抱在胸前木然地坐着。这是莫罗兹卡。
密契克因为自己方才的恐惧感到惭愧,骑在马上缓步走近了他。
米什卡侧卧着,瞅牙咧嘴,瞪着玻璃球似的大眼睛,弯着蹄子尖尖的前腿,仿佛虽死还要驰骋似的。莫罗兹卡睁着发亮的、干燥的、茫然失神的眼睛,望着它的旁边。
“莫罗兹卡……”密契克在他对面站住,轻轻地喊他,心里忽然充满对他和对这匹死马的善意的怜悯,几乎落下泪来。
莫罗兹卡没有动。他们这样一言不发,姿势不变地过了几分钟。后来莫罗兹卡叹了口气,慢慢地松开胳膊,跪了起来,动手去卸鞍子,可是仍旧不看密契克。密契克不敢再跟他说话,默默地注视着他。
莫罗兹卡解开了肚带有一条已经断了。他仔细察看断掉的:染着血渍的皮带,拿在手里翻了一下便扔掉了。接着,他哼的一声把鞍子背在背上,弯着腰,笨拙地迈动着罗圈腿,朝着小树林走去。
“拿来放在我的马上,要不,如果你愿意,你就来骑马,我可以步行!”密契克叫道。
莫罗兹卡头也不回,只是身子被鞍子压得更弯了。
密契克不知为什么极力避免在他跟前露面,向左绕了一个大圈,等他绕过这座树林,他看见离他不远有一个村落横亘在山谷里。在他右面的辽阔的低地上,有一片树林,一直绵亘到折向一旁、消失在灰蒙蒙的远方的山岭脚下。早上本来是万里无云的天空,此刻却阴沉地低垂着,太阳几乎没有露面。
离他大约五十步的地方,躺着几个被斫死的哥萨克,有一个还活着,那人几次用手撑着勉强抬起身来,但又倒了下去,哼个不停。密契克远远地绕过了他,免得听到他的呻吟。有几名骑着马的游击队员,迎着他从村里跑出来。
“莫罗兹卡的马被打死了……”当他们来到他身旁的时候,密契克说。
没有人理他,有一个人怀疑地瞅了他一眼,好象要问:“我们在这儿拼命的时候,你跑到哪里去啦?”密契克把头一低,又往前去。他心里充满了不祥的预感……
他进得村来,部队里有好多人已经找好了住处,其余的人都聚集在一所两开间的、有着高大的雕花窗框的大农舍旁边。莱奋生满身都是汗和尘土,歪戴着帽子,站在台阶上发命令。密契克在拴着马匹的栅栏旁边下了马。
“是哪阵风把你吹来的?”班长讽刺地问,“是去采蘑菇了吗?”
“不,我走散了,”密契克说。现在他根本不在乎人们怎么想他,但还是照例地分辩说。“我冲到树林里去了,你们好象是往左转弯了吧?”
“往左,是往左!”一个白眉毛、小矮个的游击队员高兴地证实说,那人脸上有两个天真的酒窝,头顶有一撮头发象鸡冠似的直竖着。“我叫过你的,可你没听见,八成是……”说着,他非常高兴地看了看密契克,看来是在愉快地回忆着事情的全部细节,密契克拴了马,跟他并排坐下。
库勃拉克由一群农民陪同,从一条小巷里走出来,他们带着两个被反绑着手的人。其中的一个穿着黑背心,头发花白,脑袋形状奇怪,好象被压扁了似的。那人哆嗦得厉害,一面在苦苦哀求。另一个是一个瘦弱的牧师,透过他的被撕得破烂不堪的法衣,可以看到他的揉皱的短裤和腰里挂的小钱包,密契克发觉,库勃拉克的腰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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